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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 八月 12, 2009
星期日, 八月 02, 2009
【转载】 1Q84 (1)
1Q84
村上春树
精气神 译
这里是观赏物的世界。
一切都是假货。
但是如果你相信我,
一切都将变为真货。
It's a Barnum and baliey world.
Just as phony as it can be,
But it wouldn't be make-belive
If you belived in me.
"It's Only a Paper Moon"
(E.Y.Harburg & Harold Arlen)
BOOK1
(4月-6月)
第 1 章 青豆
不要被外表所蒙骗
出租车上的收音机FM波段正在播放古典音乐,曲子是亚纳切克的《小交响曲》。
在被卷入拥堵车流中的出租车里并不适合欣赏这样的音乐。出租车司机好象也不是在特别认真地洗耳聆听。这个中年司机如同老练的渔夫站立在船头观察潮汐发生的不祥先兆那样,缄默无语地注视着前方连绵不断的汽车长龙。
青豆把自己深埋在后座里,微颌双眼听着音乐。
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能够在听到亚纳切克《小交响曲》的开头部分,就可以准确说出这是亚纳切克的《小交响曲》呢?大概是介于"很少"和"几乎没有"之间吧。但是青豆不知为何能够听出来。
亚纳切克在一九二六年创作了这首短曲《小交响曲》,开头部分的主题原本是为了一个运动会的开场奏乐而作。青豆在脑海里想象着一九二六年的捷克斯洛伐克。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终于从哈布斯堡家族的长期统治下解放出来,人们在咖啡馆畅饮皮尔森啤酒,制造又酷又帅的机关枪,享受着造访中欧的短暂和平。弗兰茨・卡夫卡已在两年前不幸去世。没过多久希特勒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这个袖珍的美丽国家转瞬之间就被吞噬。后来发生的如此灭顶之灾在当时无人能够预料。历史向人们所展示的最重要的命题也许就是"在当时,谁也无法预见到未来。"青豆一边在听着音乐,一边在想象着从波希米亚平原吹拂而过的和煦柔风,任由思绪在历史的长河中漫游。
一九二六年大正天皇驾崩,年号改为昭和。在日本黑暗的阴霾时代也即将拉开序幕。现代主义和民主主义的短暂间奏曲终结,法西斯主义就要大行其道了。
历史和体育一样,是青豆的爱好之一。虽然不怎么看小说,但如果是和历史有关的书籍,却读了不计其数。她对历史颇感兴趣之处是,所有的事实基本上都和特定的年号以及地点结合在一起。记忆年号对她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只要掌握各种历史事件前后左右的关系,即使不死背数字,年号也会自然而然地从脑海中浮现。在初中和高中,青豆的历史课成绩经常拿到班上的最高分。每当看到对记忆历史年号感到棘手的人,青豆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呢?
青豆是她的真名。她的爷爷是福岛县人,在山里的小村镇上姓青豆的人还真的是有好几个呢。但是她本人还没有去过那里。在青豆出生前,父亲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母亲家这边也一样。所以青豆还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她几乎不旅游,但是一有机会,她就会习惯性地翻看宾馆里配备的电话簿,查找有没有姓青豆的人。但是迄今为止在她到过的城市也好,乡镇也好,还没有发现一个姓青豆的人。每当此时,她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只身抛到茫茫大海里的孤独漂流者。
青豆常常懒得报自己的姓名。每当她说到自己的姓名时,对方就会用奇怪的目光或是用疑惑的目光看她的脸。青豆小姐?是的。青色的青,豆子的豆,我叫青豆。在公司工作的时候因为必须携带名片,因此常常引来很多的烦恼。一把名片递过去,对方就要对名片凝视半晌,如同突然接到什么不幸的书信一样。有时在电话里告诉对方自己的姓名时,还能听到哧哧的笑声。在政府部门和医院的等候室一叫到她的名字,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她。大概是想看看这个叫青豆的人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有时也有人会把青豆的发音搞错,叫成"毛豆小姐",也有时被叫做"蚕豆小姐"。每当此时,她就会订正说"不对,我不叫毛豆(蚕豆),我叫青豆。虽然它们都是差不多的豆子。于是对方就苦笑着道歉。"对不起啊,不过还真是很少见的姓。"在三十年的人生中,同样的台词不知到底听过了多少次。为了这个姓,不知被大家开了多少次无聊的玩笑。如果不是生为此姓,我的人生也许和现在大相径庭。比如,叫佐藤也好,叫田中也好,叫铃木也好,如果是这种满大街的姓氏,我可能会拥有一个更为惬意的人生,以更为宽容的目光看待世界。或许。
青豆闭目凝神听着音乐。管乐器的合音营造出的美妙音响回荡在脑中。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情。作为出租车上的收音机,音质实在是过于好了。因为虽然已将音量调小,但是音质依旧深沉,倍音音色优美动听。她睁开眼睛,探出身子去看嵌在中控面板上的车载音响。音响设备是纯黑色的,闪烁着傲然的幽暗光泽,虽然看不清牌子,但一看外表就知道是高档货。带有很多旋钮,绿色的数字高雅地映现在显示屏上。这应该是顶级音响。一般的出租车运营公司是不会在车上装备如此高档的音响设备的。
青豆重新四下打量车内,因为上了出租车以后就一直在想事情,所以刚才并没有注意到,这辆车不论怎么看也不是普通的出租车。内饰品质考究,座位也相当舒适,而且最主要的是车内出奇地安静,看来隔音做的非常到位,车外的噪音几乎一点都传不到车内。就好象置身于安装有隔音设施的录音室一样。可能这是辆私人出租车。在私人出租车司机里面,有人在车的花费上是不惜重金投入的。她转动眼睛寻找出租车运营证,没有发现。可是并不象无证非法运营的出租车。车上安装有正规的出租车计价器,正确地标明着金额。虽然计价器上显示着2150日元这一金额,但是却到处也找不到写有司机名字的运营证。
"很好的车啊,也很安静。"青豆在司机的背后搭讪道。"这是什么车啊?"
"丰田的皇冠沙龙。"司机简洁地回答。
"音响效果不错。"
"车子很安静。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选了这部车。因为尤其是在隔音方面丰田的技术在世界上都是数得着的。"
青豆点点头,把身子又蜷缩在座位里。司机的说话方式不知为何让人感觉有些问题。好象总是采取言犹未尽、话说一半的方式。比如(只是比如),丰田在隔音方面没得说,但是在其他方面有什么问题。象这样说完后,留下另有含义的小沉默。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就象有一片小小的云朵突然飘来。青豆因此感到有些莫名的不安。
"确实很安静。"她开口附和,象是要驱散那片小云朵。
"而且立体声音响好象也非常高档。"
"购买的时候,需要决断。"司机以退役参谋讲述以往作战经历的口吻说。"但话说回来,因为是要这样长时间坐在车里,所以想尽量听好的音响,再说――"
青豆等着他继续说后半句。但是没有后半句。她再次闭上眼睛,凝神听音乐。亚纳切克本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青豆一无所知。但不管怎么说,亚纳切克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作曲的音乐会在一九八四年的东京严重堵塞的首都高速公路上的一辆静谧的丰田皇冠沙龙车里被人聆听。
但是青豆为什么一下子就能听出是亚纳切克的《小交响曲》呢?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我为什么还知道这是在一九二六年作的曲子呢?她不算是一个古典音乐的爱好者,对亚纳切克她也没有来自于自己个人方面的记忆。尽管如此,在刚听到这个曲目的开头一节的瞬间,在她的脑海里犹如条件反射般地浮现出各种知识,好比从敞开的窗外飞进来一群鸟。带来一种拧巴的奇妙感觉。没有痛楚和不快。只是身体的所有组成部分似乎有一种在物理上被逐渐拧紧的感觉。青豆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小交响曲》能给我带来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吧。
"亚纳切克"青豆半无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出之后,才想如果不说出来就好了。
"你说什么?"
"亚纳切克。这个曲子的作者。"
"没听说过。"
"捷克作曲家。"青豆说。
"噢――"司机佩服地回应。
"这是私人出租车吗?"青豆为了转换话题发问道。
"是的。"司机说。然后停顿了一下,"是私人运营。这是第二辆车。"
"座位很舒适。"
"谢谢。请问您一下"司机说着把头往这边稍微转了一下。
"您是不是有急事?"
"和人约好在涩谷见面。所以请你走首都高速。"
"约的几点?"
"四点半。"青豆说。
"现在是三点四十五分吧,照这样可来不及呀。"
"堵得有这么厉害?"
"前面好象发生了一个很大的交通事故。不是一般的堵车。因为从刚才开始几乎就没往前动。"
为什么这个司机不从收音机里听交通信息呢?青豆感到奇怪。高速公路陷于瘫痪状态,使其寸步难行。出租车司机一般都会从专用的波段获取信息。
"不听交通信息,也能知道吗?"
"交通信息之类的可靠不住。"司机用一种让人听起来感到空虚的声音说。"那种东西,有一半是假的。道路公团只播放对自己有利的信息。此时此地到底实际发生了什么,只有用自己的眼睛观察,用自己的大脑判断。"
"那么,依你的判断,现在的堵车不会很快解决?"
"当前不会。"司机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我敢保证,一旦堵得吭哧吭哧的,首都高速就是地狱。您的约会是有很重要的事吗?"
青豆想了想。"是的。很重要。是和客户的约会。"
"那可不好办了。您很不走运,恐怕来不及了。"
司机这么说着,象活动脖子似地轻轻转动了几次头。脖后的褶皱象远古的生物一样蠕动。
在下意识地看着它蠕动时,青豆突然想起在挎肩背包底层放着的尖锐物体,不禁手心微微出汗。
"那怎么办好?"
"没办法。因为这里是首都高速路,在到下一个出口前毫无办法。不能象普通公路那样,稍微靠边下车,从最近的车站乘电车走。"
"下一个出口在哪里?"
"池尻。要开到那里估计太阳都要落山了。"
"要到太阳落山?青豆想象自己被困在这辆出租车里直到太阳落山的情景。亚纳切克的音乐还在继续。带弱音器的弦乐器就象要安抚紧张的情绪般地缓缓奏起,刚才拧巴的感觉现在放松多了。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青豆在砧附近打的出租车,从用贺上的首都高速路三号线。最初车流还算通畅。但是从快到三轩茶屋的地方开始突然堵车,不久就几乎是一动不动了。而出京方向却畅通无阻,只有进京方向悲惨地被堵得水泄不通。通常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三号线的进京方向不是拥堵的时间段,正因为如此青豆才指示司机走的首都高速。
"在高速路上是不按时间加计费用的。"司机看着反光镜说道。"所以您不用担心车费。但是如果您约会迟到了会不好办吧?"
"当然不好办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司机从反光镜中瞥了一眼青豆的脸,他戴着浅色的太阳镜,由于光线的作用,从青豆这里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嗯,也不是说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使用一点违规性的非常手段,可以从这里乘电车去涩谷。"
"非常手段?"
"就是不太能公开说的办法。"
青豆没再说话,她眯起眼睛等着司机继续说。
"你看,这前面不是有靠边停车的地方吗。"司机指着前方说道。"就是立着埃索大广告牌的那里。"
青豆揉了揉眼睛,看到在双车道的道路左侧设有为了停靠故障车的空地。因为在首都高速路上没有路肩,所以每隔一段路程就设置有紧急避难场所,并有安装紧急电话的黄色电话亭。可以和高速公路事务所取得联系。现在那块空地上一辆车也没有停。隔着对面车道的大楼楼顶矗立着埃索石油的巨大广告牌。一只笑面虎手里拿着加油枪。
"其实呀,那里有通往地面的阶梯。在发生火灾或地震的时候,是为了让司机弃车后从那里逃生到地面上修的。平时修路工他们就使用这个地方,如果您从阶梯下去,附近就有东急线的车站,坐上它,马上就能到涩谷。
"一般基本不为人所知。"
"可是不是紧急情况,随意使用这个阶梯会不会有问题呀?"
司机停顿了片刻。"这怎么说呢。道路公团的具体规则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这样做不会影响任何人,应该会睁一眼闭一眼的吧。一般在那种地方也没人一直盯着,虽说道路公团到处都有很多职员,但实际干活的人很少,这是出了名的。"
"那是什么样的阶梯?"
"就是那种类似于发生火灾时的紧急楼梯。对了,在老式大楼的后面常常带有这样的楼梯。没什么危险。有三层楼那么高,但很容易就能走下来。一般在入口处有栏杆,但不高,如果想翻过去就能不费事地翻过去。"
"您以前走过这个阶梯吗?"
司机没有回答。他在室内的反光镜中露出淡淡的微笑。是那种能够读出各种含义的笑。
"最终还要由您自己决定。"司机边说边和着音乐的节拍用指尖轻轻敲打着方向盘。"坐在这里听着高音质的音乐,就是慢慢走着,我也根本无所谓。因为即使再努力也哪儿都去不了。事已至此,只能互相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如果您有紧急的事情,也不是就没有必要的非常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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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 五月 20,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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